从小生活在科尔沁大草原的我,对奶茶情有独钟。奶茶里流淌的美味,伴随我走过春夏秋冬。
我喜欢喝奶茶,更喜欢自己熬奶茶。
熬奶茶从一锅清水开始,我习惯用透明的玻璃锅,能清晰观赏到从食材到成品的全过程。先将适量的青砖茶或熟普洱用纱布包好,放进水里,独立的茶和水在火的鼓舞下,慢慢活跃。平静的水面开始不安分,几个活蹦乱跳的小水泡率先浮上来,像极了作战的先遣部队。顷刻之间,大部队紧跟其后,一锅水顿时沸腾了。翻滚的水花和茶相拥相伴,畅游嬉戏,穷追不舍。几个回合下来,无色的水逐渐变成浅咖色,再到深咖色,通透、深邃。站在一旁的我静观其变,仿佛听见了茶与水的窃窃私语。此时的火,更加猛烈,好像在为这疯狂舞动的茶与水呐喊助威。趁着热闹,我抓一把炒米撒入锅里,一颗颗金黄色的米粒散落在滚烫的茶水里,使劲儿翻腾着、欢呼着,同频共振的同时仿佛也在同舟共济。那来势汹汹的阵势,真是势不可挡,充满无穷的力量。只是几分钟的功夫,米粒就膨胀起来,边缘模糊、体积变大,跟着时间的节奏,又渐渐变小、慢慢融化。虽不见其形,但炒米的香味却融进了茶水,变成茶汤。
万事俱备的时刻,奶茶里的关键食材“奶”,闪亮登场。一大碗鲜牛奶倒入锅里的一刹那,白色的奶液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咖色的茶汤里,牛奶所及之处,留下稍纵即逝的唯美轨迹。当牛奶的触角还没来得及完全舒展开,就被茶汤瞬间紧紧拥抱,合而为一,浑然天成。一幅活灵活现、美轮美奂的水墨画,如舞动的轻纱,飘逸、柔美、灵动。
此刻,你亲眼目睹的白色牛奶与咖色茶汤融和而成的“作品”,就是奶茶最初的样子。楚楚动人,让人垂涎欲滴,心动不已。
然而,这个时候还需要加上一个纯手工的技术环节,就是“舀”和“扬”。用勺子舀满奶茶,从高处倒进锅里,再舀满、再倒入,循环而作,不停重复,以此来帮助奶与茶进行深度、充分、彻底的融合。那盛满奶茶高高举起的勺子,就像在滑梯顶端随时准备下滑的人,勺子倾斜时奶茶从空中倒出的瞬间,好像人从滑梯最高处飞速滑落到底,倾泻而出、飞驰而下。这个过程无比顺畅、自由、欢快,以及过瘾。奶茶每一次在空中游荡片刻转瞬落入锅中,都会激起层层热气,云雾缭绕,阵阵飘香。这“舀”和“扬”的动作,便构成了熬奶茶的经典画面。定格美好,蕴含人间烟火。
当你在视觉和心理层面都觉得“到火候”的时候,再捏上一小撮“画龙点睛”的盐,丢在锅里,轻轻搅拌几下,泛起欢腾的水花。就为这锅奶茶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一锅盛满期待、幸福、喜悦的奶茶,呈现在你面前。
喝奶茶的过程,那简直太享受啦!
我常常坐在阳台的茶桌前,锅放在身边,随时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奶茶,静静地喝。茶香伴着奶香,只专注于喝茶,其他什么也不干。奶茶从入眼、入口到入心的过程,就是视觉、味觉和心灵感应的同步欢愉。那流淌在嘴里的奶茶,不止于味蕾,还有随时迸发出来的灵感和目光所及之处的新发现……是感性的“色香味俱全”,还是理性的“心知肚明”呢?并不重要,也无所谓。只单纯地喜欢这种悠然,只有眼前这碗奶茶,和此刻的思绪。在你和茶之间,无需语言,无比自在。只顾全神贯注地品味奶茶的香,体会自己当下的感受,记住内心的回应。
这样的安静,是心静,也是心境。
不知不觉,一碗奶茶就喝完了,紧接着再来一碗。就这样,思维的活跃伴随着身体的变化,从紧绷到舒展,从微微出汗到大汗淋漓。不知不觉中,饮尽一锅奶茶。
彻底喝透了!“透”,是毛孔打开之后的高质量全身代谢,是独处之后的心情放松,是自然状态下的释然,也是所思所想之后的“悟透”。这种通透的感觉,真好!
有些日子,我彻夜写稿,精神与身体总是处于疲劳状态,熬奶茶、喝奶茶便成了我解乏、减压的好方法。只从厨房到阳台的方寸之间,便能实现心中这个小小的愿望。
熬奶茶可简可繁、可浓可淡,因人因地因时而异。我平时熬的都是基础款奶茶,简单、方便、低脂。偶尔也会奢侈一把,豪迈阔绰地加上奶皮子、黄油、乌日莫、牛肉干,我称之为“豪华版”奶茶。又浓又香,心满意足。
我常常在熬奶茶的过程中思绪万千,这不同于“煮”和“炖”的“熬”,像极了我们的生活。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努力着、挣扎着、忍耐着、期待着……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终究,在岁月的洗礼与磨练中,熬出头,熬到火候,收获生存的技能和面对生活的勇气。
人们常说,对食物的依恋,就像对家乡的眷恋。走的越远,越想念。我那年从国外回来,第一顿饭就是去奶茶馆,“大张旗鼓”地喝一锅有仪式感的奶茶。这场味蕾的盛宴,一解大洋彼岸的思乡之苦。
我在重庆读书的时候,许久都喝不到奶茶,那种无处安放的思绪,就像找不到家的孩子,焦躁、忧伤。有一次,同学专门找了一家蒙餐馆,带我去解馋。当那悠扬的马头琴声回响在耳畔,熟悉的奶茶味儿出现在面前,顷刻间就把我的心带回了千里之外的家乡。内心的激动、欣喜,至今难忘!还有一年冬天,去同学家吃饭,我就地取材,现场熬奶茶。虽然山城的水、茶、奶不同于大草原,但是当一大桌地道的重庆菜与一锅热气腾腾的蒙古奶茶同台出席的瞬间,大家都被这盛宴和真情所感染。其乐融融,美味相伴。
我至今都记得那个冬天,我在湿冷的重庆,喝着热乎乎的奶茶,心里很暖。
“来,喝一碗奶茶!”
“我刚刚熬了一锅奶茶,太香啦!”
作为内蒙古人,喝奶茶、熬奶茶相当于家常便饭。单单从这与奶茶相伴的器皿“锅”和“碗”上,就能品出蒙古族的直爽与豪迈。传说成吉思汗率兵出征时,随身携带的行军粮里,奶茶的原材料砖茶是必不可少的。从奶茶的成分来看,还有解渴、助消化、促代谢、补充维生素等功效。而独具特色的烹煮方式“熬”,在赋予奶茶食物之香的同时,也表达着内蒙古的地域文化之美。
每当外地朋友来内蒙古,我都请他们喝奶茶。有的人第一次就喜欢上这味道,有的人根本喝不惯,有的人会慢慢习惯并从此爱上。在我看来,奶茶里珍藏着大自然的馈赠,奶茶代表着蒙古人的热情好客,奶茶也是我情感的表达。
这几年,另外一种“奶茶”风靡全国。与传统的蒙古奶茶完全不同,多以甜味为主,珍珠奶茶、丝袜奶茶、烧仙草奶茶……装在漂亮的杯子里,插上吸管,边走边喝,深受青年一代的喜欢。而我,在品尽各种风味奶茶之后,依然钟情于心中的传统奶茶,平淡、经典、无华……始终牵挂!
作者简介:
王海霞,蒙古族,博士,从事过医生、记者、教师等职业。热爱生活,喜欢在文字上跳舞。
责任编辑:杨青